肺炎症状

首页 » 常识 » 诊断 » 耿三奶流淌的记忆之一
TUhjnbcbe - 2021/8/26 16:33:00
北京治白癜风去哪家医院好 http://pf.39.net/bdfyy/

耿三奶(《流淌的记忆》之一)

文/吴洪珍

人的一生中,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人,经历许许多多的事。随着岁月的流逝,这些人和事大多像云烟一样散去。记忆的存储里,留下的必定是在心灵的深处烙上深深印记的那些人、那些事。与我非亲非故的耿三奶,就是其中之一。

我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农村,距县城有七八十里地。小时候的我,贫苦,却也简单快乐。可是,在我8岁那年,发生了一件让我终身难忘的事情,差一点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。

那一年我刚刚上学。有一天忽然觉得脖子有点异样的感觉,用手一摸,左颈部起了个疙瘩。开头几天,我并没有把这当回事。可是疙瘩却一天天大起来,疼得越来越厉害。我心里犹豫不决,到底要不要告诉母亲?想到父亲工作在外地,母亲天天从天不亮起床,忙忙碌碌一直到天黑,我这个也许只是小毛病,忍一忍再看看。直到有一天疼得实在受不了,我才告诉母亲。母亲一看就慌了,说怎么肿成这样?走,去找爷爷。母亲带我来到爷爷那儿,爷爷看了看说,不碍事不碍事,好像是起痄腮子了(长大了以后知道,所谓“痄腮”,就是腮腺炎)。爷爷立即拿来砚台和墨块,研起墨汁,然后嘴里默默地好像念着什么咒语,并对准肿块用毛笔画起圈来。从内向外一圈一圈地画到肿块边缘,看得出爷爷的神情非常专注。画完后,嘱咐母亲,每天下午都来画。母亲说好的,就带我回家。路上,母亲跟我说,爷爷会治痄腮,周围十里八乡的小孩得了这个毛病,都会来找爷爷,画画就好了。当时我脖子上刚被涂上黑墨汁,凉凉的舒服了不少,心里想,那我这个肯定也不碍事的。结果,画了好多天,肿块却越来越大了,左边的脖子基本肿平了。有一天,我只能喝稀饭,其他的都不能下咽了,睡觉时头都不能直接放下来,要人捧着头先把身体放平再把头放下。母亲急得哭了,爷爷也急了,叫母亲赶紧带着我去村(当时叫大队)卫生室打针。当时村卫生室的条件是可想而知的,最好的药是庆大霉素,每天两针,打了几天一点效果没有,感觉越来越不行了。我那时年龄虽小,但是好像很清楚自己快走到生命尽头了,看到母亲天天以泪洗面,我反而很冷静,安慰她说,妈妈,不要紧的,你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女儿。听了这话,母亲更哭得泣不成声了。我们家离城太远,也不通车,父亲在外地,也没法联系。悲伤的母亲一筹莫展。第二天,明知道没有太大的作用,母亲还是把我叫起来,跟她去卫生室。记得那天,我很艰难地起床,由母亲帮着,先用手托着我的头和脖子,我忍着痛,慢慢起来,头颅像是铁球一样重。我不想去卫生室,去也没用,就想算了,随它去吧。但看不了母亲伤心流泪,又或者命不该绝,母女俩流着眼泪走出家门,就遇到一位大叔,我妈并不认识他,许是他看到了我们哭红的眼睛,就问,你们娘俩怎么了?我妈说,闺女的脖子快肿平了,也不知是什么病,都不能吃饭了!他过来看看我,用手摸摸我的头说,你家闺女是不是老鼠疮啊,这肯定不是痄腮子,痄腮子在腮帮上,你家闺女这个在脖子上啊,肯定不是的!他再三这样说。他又把我脖子反复看了看,说,我告诉你们一个人,你去找她看看,她会治老鼠疮(长大后才知道,所谓老鼠疮就是淋巴结核)。我妈问,谁啊?大叔说,七队的耿三奶呀!

提到耿三奶,不光是我妈认识,我也知道这个人呢。为什么呢?那时候大约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,学校经常召开批判地富反坏右和忆苦思甜大会。由于我们村没有其他的坏分子,听说只有耿三奶(到现在也不知她的真实姓名)是个地主婆子。好像她丈夫原是个小地主,解放前就去世了。解放初,她家里有几十亩土地,土改时被划了地主成分。听说她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。我们小学只要开批斗会,就把她带来批斗。当年的情景至今都能清晰地记得:大会一开始,只听有人吆喝“把地主婆子耿氏带上来”!于是一个脖子上挂着块木牌的瘦小老奶奶就颤巍巍地被拉上台来,木牌上面写着几个大字“打倒地主婆子耿氏”,字上面有个大大的叉子。我说,妈,我认识她。

我妈听了这位大叔的话,不管有没有用,决定带我去找耿三奶,妈妈去街上上买了两斤桃酥,这在当时算是奢侈品了,我知道它的分量,对妈妈说,要不把桃酥退了吧,说不定钱白花了。妈妈朝我瞪眼,不听。说实在话,当年我是很不情愿地跟在妈妈后边,去找耿三奶。一来觉得没多大希望,二来批斗会的场景还历历在目,虽然有时也觉得会场上的耿三奶有点可怜,可是一想到书上说的,地主的斗,吃人的口,就有点害怕。但是现在我已经无路可走,只有硬着头皮,跟着母亲去找她。

一进她家的门,一眼就看到一位七十出头的老奶奶正在给一位中年男人扎针。她上身穿一件太士林布(天蓝色,过去就叫太士林)的褂子,脸色白净,神态端庄地坐在那里。我看见面前的这个老奶奶与被拉上去批斗的耿三奶完全判若两人,她笑盈盈的面容十分和蔼可亲。当时,我的内心就踏实了许多,并油然而生出一股敬意。她问明了我们的来意,叫我们不要着急。我母亲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,眼泪汪汪地说,耿三奶,请你救救我家闺女吧,她快不行了,都吃不下干的啦,只能喝点稀饭了。她一边听着一边摸了摸我脖子上的肿块,说应该能治好,就是拖的时间太长了,要是再迟就来不及了!我妈连忙双手作揖,说太感谢了,这下子,我闺女有救了。

耿三奶将那个中年男人扎完针后,叫我妈妈坐在一个矮凳子上,让我的头垫在母亲的大腿上,开始给我扎针。我看到了她的针灸盒子里有长的有短的几十根针。她嘱咐说,孩子,千万不要动,边说边用棉球擦拭我的脖子,然后一根、两根……几十根针全上去了,边针边说,你家孩子的这个太大了,我从来没遇过这么大的,好在是一个大肿块,不是多个小肿块,还好治些。母亲眼泪一直在流,听了这话,心情少许放松些,说太感谢了,三奶,如果能把闺女的病瞧好,你就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啦!三奶说,不用谢,要坚持每天下午三、四点都要来啊,不能漏,不能耽误的哟,出去也不要到处讲。

对于我来说,第一次针灸是在浑浑噩噩中、泪水和汗水搅拌中度过的。由于针是扎在肿块边缘,那种钻心的痛,汗水湿透了我的衣服、头发。但是,我没有叫一声,因为我知道,如果不这样,我就没命了。记不清是怎样结束了第一次针灸,我晃晃悠悠地跟着母亲回家。路上,母亲说,闺女,每天都坚持来噢,妈妈知道你疼,但没法子,坚持一段时间,要是能治好就好了。我当时就答应了母亲,嗯,一定来。

就这样,一周过去了,我的头能转动了,两周过去了,基本上能吃饭了,上床睡觉不要别人帮助自己能把头放平了,肿块一天一天在缩小。有一天,母亲对耿三奶说,三奶,家里的事实在太多,明天能不能叫闺女自己来?三奶说,能啊,又轻声地对我说,小闺女,不要怕,明天你自己来,下针时头就放在桌子上,奶奶跟你针好吧?我怯生生地说,好的。

第二天,母亲叫我自己去,我就鼓足勇气去了。到三奶家约有三四里路程,一路上想着,现在我是大孩子了,不能再叫父母烦神了。这回要是真能好了,长大后要好好报答他们……不知不觉中到了三奶家,她正在给别人针灸,每天下午都会有人到三奶这儿针灸,有关节炎的、腰扭伤的、睡落枕的等等,她都能帮人治好。别人一般治疗时间都很短,所以三奶都把我安排在最后一个。我就站在小桌旁等着,看看三奶住的屋子,完全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,土墙上挂着几个稖锤子,屋顶的拐角还能穿过柴笆透进亮光,真的想象不出当年他们是怎样剥削农民的。有一次我亲耳听到一个病人对三奶说,三奶,您别怪我,我们把你拉去批斗,也是实在没办法,不这样上面也不让啊!三奶听了只笑笑,什么话也没说。

轮到我了,三奶把一个小桌子拖过来,上面垫了条毛巾,把我的头放好。因为实在疼,每次我那不争气的眼泪都会流出来。三奶说,不要怕,奶奶给你一边针一边讲故事。三奶就一边针灸一边讲故事,象七仙女下凡啦、雷公雷婆啊、*子进村做多少坏事啦……一次次的针灸,一次次的讲故事。就这样,足足有半年的时间,我脖子上的针疤,一圈又一圈,老的一圈发黑了,脱皮了,脱了一层又一层,新的一圈发红的又出来了。终于,我脖子上的疙瘩基本消除了。这半年里,我和三奶建立了深厚的感情,她就像我的亲奶奶一样,我敬重她,爱戴她,和她讲话也越来越随便。我看三奶家只有她一个人,从没看到有其他人,有一天就问,奶奶,你家里其他人呢?我怎么没看到呀?三奶说,你小小年纪,跟你说说也无妨。奶奶的命苦,两个女儿出嫁了,我们家成分不好,儿子快40了还没成家呢,又不想学她的手艺,我也怕连累他,给他搭了两间草房,没和奶奶住一起。说着说着,奶奶流泪了。说的我眼泪都下来了。我脱口而出,奶奶,等我长大了,我养着你。三奶笑了:你要真是我的孙女多好呦,奶奶就有福气喽。

又过了些日子,我的病完全好了。过年前的一天,母亲又去小集镇买了点心,还带了些钱,和我一起到了三奶家,去感谢她老人家。母亲一进门,就给三奶深深地鞠躬,说,三奶,我闺女的命是你给的,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!我能感觉到母亲都不知怎么说才能表达内心深处的感激之情。三奶说,是你闺女命大,再说我很喜欢她,真是个又聪明又勇敢的好孩子。临走的时候,母亲将20元钱放在三奶的小桌子上,三奶看见了,很生气地说,这是绝对不行的,赶紧收起来!母亲说,这点小心意您一定要收下,我们真无法报答您。但是三奶硬是把钱塞给了母亲,真是生气的样子,母亲只好作罢。

回家的路上,我跟母亲说,长大了我要报答三奶,等到我能挣钱了,就去买很多好吃的东西送给她。母亲说,长大了不能忘记三奶,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,你的命是三奶给的啊!后来,母亲又去小集镇用六尺布票买了一块太士林布,送给三奶,母亲说,再困难,都要表达对三奶的感激之情。

最初的几年,我时常会去看看三奶,都是母亲买好了点心我去的。又过了三年,我从学校毕业工作了,有了工资了,自己利用星期天买好了礼品,高高兴兴地去三奶家。我还想跟三奶讨教一下她那独到的针灸技艺。可是到了她家,才知道三奶已经去世两年了,家里没有了过去的热闹、说笑。当年很低矮的小屋充满了生机,现在寂静得令人窒息。我把东西放下,止不住掉下眼泪。她那打光棍的儿子面无表情的说了声谢谢,我带着无限的惆怅走出了那间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小屋。

三奶,我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地报答你,怎么就走了呢?三奶,无论经过多少岁月,你都会永远活在我的心中!

吴洪珍,医务工作者,喜欢运动、阅读,偶尔码字。

淮阴语文

1
查看完整版本: 耿三奶流淌的记忆之一